給臺大學生的電子信—6—
《一口箱子》觀後感
─兼談臺大醫學院失落的舞臺劇傳統─
回想起來,懂事以來,有關舞臺劇的記憶只有3次。一次是小學3年級,學校遊藝會演出《三娘教子》,我被選上去演「頑童甲」的角色。這些頑童就是帶壞劇中的小男主角,才使三娘必須苦苦教誨他。當年,我可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,為什麼叫我去演頑童,真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第二個舞臺劇的記憶是在幼稚園的聖誕晚會。教會幼稚園的聖誕晚會當然一定要上演「耶穌誕生在馬槽,
第三個舞臺劇的記憶是在醫學院醫科3年級時。依循臺大醫科多年的傳統,我們班上要負責演出一齣舞臺劇。當年我並沒有上臺,只在臺下做個觀眾,到底當年演的是什麼戲碼,我也完全沒有記憶,好像參與演出的都是北部中學的校友,似乎這也是個行之有年的慣例。我們臺南一中的校友,傳統上包辦醫科的《青杏》雜誌,我就在這個傳統下負責了《青杏》第30期的出版。可惜醫科這二個傳統「舞臺劇」與《青杏》都已經消失多年。
遇見一葦先生
這次之所以會重新體驗舞臺劇是因為臺北藝術大學劇場設計學系的
不巧的是,不久,
《一口箱子》的本事
《一口箱子》是
這個劇本寫於1973年,據一葦先生的記載,寫這個劇本的動機是:1972年自美國考察戲劇回臺,提著一口箱子剛踏出飛機門,看到機場歡迎他的親友,倏然浮起一種感觸「人是回來了,這次考察獲得了什麼?手提箱中又裝塞了什麼?」,這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,促成此一劇本的創作。
《一口箱子》的劇評
據俞大剛的說法,技巧上,《一口箱子》是個融合中西劇場的作品,在內容上是「現代的」,「反的」,主題為懷疑人生、諷刺人生,乃在否定人生價值的作品。陳玲玲指出:1973年
劉森堯則認定:《一口箱子》是一齣現代悲劇,這齣戲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;「阿三對他的箱子的眷戀,以至不知就裡被追逐到為那口箱子而死」。第一場戲老大與阿三有一連串無意義的對話,襯托出現代人生活的疏離感與無力感;這就是西方荒謬劇場中所經常運用的漫無頭緒的對白,藉此來呈現現代的荒謬感。荒謬劇場是現代文明的產物,最能代表20世紀工業文明的精神風貌,也具體呈現現代人的悲劇意識。此一劇中也呈現出現代人的徬徨與無依。那口箱子就是阿三在漂泊生涯中的精神依靠,但也成了他的包袱。在懷舊情緒(nostalgia)與對現實的無力感中,最後跌入破滅的深淵,邁向悲劇的命運。
《一口箱子》寫於1973年,前一年(1972年)臺灣退出聯合國,莊敬自強、處變不驚的紅布條遍佈臺灣,風聲鶴唳、草木皆兵、人心惶惶。在
《一口箱子》的新詮釋
一個劇本的演出可以隨著時空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詮釋。這次
海星執導的「一口箱子」中,老大被有意地型塑成外省人(演員雖是土生土長的臺灣囝仔,臺辭卻是捲舌的北京話),阿三則講的是現代口音的華語,代表著本省人。阿三視為生命的祖傳箱子,其實空無一物,這口箱子似乎代表著臺灣人400年來所期望的東西,但是世人卻無法了解臺灣人要的是什麼?外省人(老大)與本省人(老三)同是天涯淪落人(在臺灣),相依為命,最後的下場卻是:外省人的老大與本省人的老三一起,為了那口箱子,被愚昧的世人四處追逐,無處可逃而破滅沈淪。
這樣的詮釋與因為中日戰爭而有家歸不得,因為白色恐怖而兩度被捕的
《哥本哈根》
目前我也正在策劃一齣舞臺劇的演出。臺大的杜鵑花節過去純粹是開放校園給高中生參觀,歡迎他們投考臺大。不過今年我們加入了「杜鵑花生物醫學與神經科學影像展」以及「杜鵑花節錯覺展」希望讓杜鵑節都成為一個「科學文藝祭」。雖是異想天開,但反應出奇熱烈,錯覺展在1個月展出期間,觀眾超過15,000人。除了本校師生之外,中小學學生也成群前來觀察;更令人感動的是,不時有幾個年輕媽媽一起帶著小朋友前來體驗科學的趣味,要不是有這個展覽,臺灣大學跟這些未來主人翁的關係,大概只有好吃的臺大餅乾冰淇淋吧!「錯覺展」與「影像展」讓臺大同仁體會到:臺大居然也可以做這種事。承辦杜鵑花節的秘書處同仁要求我為2008年的杜鵑花節再出個好點子,受到《一口箱子》的影響,我說就來演個舞臺劇吧!
我想演出的劇本是“Copenhagen”《哥本哈根》,這是英國劇作家Michael Frayn創作,於1998年首演,2000年獲得東尼獎的Best Play。故事背景是:1942年德國物理學家Heisenberg到哥本哈根拜訪丹麥物理學家Bohr。兩人都曾獲諾貝爾物理學獎。Bohr是Heisenberg的mentor,也是collaborator。到底這次會面兩人談了什麼,可是眾說紛紜。有人說:Heisenberg希望說服Bohr能說動德國和同盟國雙方的物理學家,去告訴兩邊的領導人製造原子彈是不可能的,希望藉此可以阻止即將來臨的原子彈浩劫,結果Bohr波爾並未答應。有人說:Heisenberg希望Bohr傳達消息給同盟國—德國的原子彈即將發展成功,同盟國最好準備接受和談。
Frayn在此劇中並未明示到底真情如何,只是提出種種可能,讓觀眾自己揣摩。這齣戲的內容涵蓋政治、戰爭、科學、歷史,還有科學家面對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道德抉擇,對臺大眾多不同科系的師生,應該都會有所啟發。本劇只有3個角色(Heisenberg、Bohr和Bohr的妻子),佈景也很單純,實務上應該可行。希望這個想法真能實現,為臺大繼錯覺展之後,再帶來一個驚奇。
臺大醫學院的舞臺劇傳統
這次因緣際會地體驗了《一口箱子》的舞臺演出,倒是真的有了一番不同的體驗。與今天充斥四處的電影、電視、DVD相較,舞臺劇的演出真的使觀眾更能夠體會演員所欲形塑的角色。這也難怪戲劇演出是人類最古老、歷久不衰的表演形式。以臺大醫學院而言,前面所提到的,醫科3年級學生演出舞臺劇,是自日治時代以來延續多年的傳統。至少到1970年代還在持續,不知何時無疾而終。
醫科學生傳統的舞臺劇演出,想必有其提昇人文關懷的著眼點。也許醫學中心應該重拾失去的傳統,讓醫學生們演出《一口箱子》這樣的劇本,讓他們從角色扮演去體會現代人的彷徨與疏離,從而更能體會「行醫」之道。《一口箱子》的場景雖然荒謬,但絕對不比醫生們大排長龍只為了要蓋個倫理學分的章,蓋完了章立刻一哄而散的場景更為「荒謬」吧!其實,今天的臺灣,除了現代人共有的荒謬之外,還加上獨有的荒謬:2300萬人連自己的國家叫什麼名字都不確定?
何以臺大醫學院傳統的舞臺劇與《青杏》會消失無蹤呢?這些年來醫學院與醫院的「頭人」(領導階層之意),若不是一心想擴大醫療版圖與財團法人醫院一較長短(見《景福醫訊》:「建構中臺灣的臺大醫院」),就是汲汲營營於更上層樓,那有心思去珍惜維護這些珍貴的人文傳統,倒是充斥一些只見形式的管理、倫理。真正的人文可在?其實就在這些失去的傳統之中,正是「眾裡尋他千百度,驀然回首,人文卻在自家院子中。」已故的
在很多很多年以前,臺灣的醫學院在校園裡其實會演出莫里哀式嘲弄、挖苦醫師的戲劇,學生們也會激烈地討論契訶夫的小說或黑澤明的電影。但是,這些東西曾幾何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,然後出現了一批像經師般呼籲著醫學教育,或像討論病理切片一樣論辯醫學倫理學的專家學者。只是似乎愈來愈無可挽回地,白袍驕子將逐一成為憂鬱、困惑,像病人害怕疾病一樣地害怕病人的醫師。我想,是我們的醫學教育者出了問題。
感想
最後,我還有2點感想:
1.舞臺劇是當前大學追求科院合作,提升人文思考的可行方式,要是
2.期望臺大醫學院重拾失落多年的舞臺劇傳統。讓臺大醫科傳統的舞臺劇重新復活,也許是可以劍及履及的一件事,且讓我們拭目以待吧!